記得很早的時候，大概十年前，在南京有一場關于南京教育向何處去的熱議話題，老師、媒體人士、學者、和家長們討論得很熱鬧，但似乎沒什么結(jié)論。教育系統(tǒng)心照不宣的明確了兩條線，一條是政治正確路線：素質(zhì)教育；一條是業(yè)績路線：應試教育。

兩條路線并行存在，實際運行的結(jié)果就是南京在江蘇成為一個非常尷尬的城市：經(jīng)濟排名全省前列，高考排名全省居后，真尼瑪?shù)牟豢茖W啊。

其實再“科學”不過，應試教育層面，南京是“落后”。很多南京家長來自于周邊地區(qū)，當年也佼佼者，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英雄們，在南京上學、工作、成家、生育，然后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長大，結(jié)果悲劇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在南外、南師附中、金陵中學和一中，而在其他普通高中，孩子考上985、211都需要運氣，確實驚訝：這還是素以科教文衛(wèi)發(fā)達著稱的南京嗎？

的的確確如此，所以，南京有個現(xiàn)象：要想上好的大學，就必須上好的高中，要想要上好的高中，就必須上好的初中，要想上好的初中，就必須上好的小學，即所謂名小。當然，這里說的是大概率，整體意義，所以不要拿我鄰居、我同學、我親戚家的孩子一路渣校最后一不小心上了清華這種個例說事。

身為堂堂經(jīng)濟大省的省城，經(jīng)濟繁榮自不必說，也是省直機關駐扎之地，媒體監(jiān)督也非常發(fā)達，家長們也多是識見之輩。思路活、眼界寬、能力大，自己的孩子在學校稍微有點委屈不平，就能鬧得沸沸揚揚，學校、老師吃不消，教育部門也吃不消。

比如2013年某名小五年級家長給教育部寫信稱學校存在鼓勵學奧數(shù)、英語的現(xiàn)象，結(jié)果該名小被通報批評……總而言之，就算南京的學校有心推行應試教育，操作空間實在有限，遠遠比不上“縣中模式”，一根筋的玩到底。

就算有相關部門檢查，也可以通過做做資料、編排策劃等方式給圓過去。即使有好事記者扛著攝像機進校試圖進行媒體監(jiān)督，也能在其到來之前，高音喇叭廣而告之，全體動員，學生們立刻從教室竄出來，撒開腿溜到操場、圖書館和花園，三三兩兩，成群結(jié)對，做體育運動、休閑娛樂之狀。若有記者采訪，老師們也能言善辯、巧舌如簧、言辭鑿鑿，記者明知其中有假，也委實尋不到明確線索，再說也多半是一方虛與委蛇，一方心知肚明。

在縣中的大氛圍下，這些都不是個事，何況，學校如此“勤勉”，縣中的家長們也見之欣慰。

高考的終極存在，一切素質(zhì)教育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南京的教育要在綜合素質(zhì)的框架中摘取應試教育之果實，也委實不易。這也怪不得南京，若能像上海、北京那樣，有高考的特殊政策，素質(zhì)教育也許會推行得更有底氣，家長也大可淡定自若，（不過那時，南京戶口也奇貨可居了）。南京的教育也會真正的在素質(zhì)教育前提下去做正確的事，而不是現(xiàn)在的騎墻之態(tài)，讓素質(zhì)教育淪落為某種意義上的“不管教育”。

素質(zhì)教育多年，在很多家長看來，也無非是在學校學點東西，作業(yè)不多，每周一兩次興趣小組，偶爾有點集體活動，其他有什么呢？更多的學習被推向培訓市場，書人、學而思、樂靈……在高考大棒下，南京的教育顯出了原形，對于家長而言，切膚之痛。

在此，強調(diào)所謂的素質(zhì)教育與愉快教育，是一種聽上去挺殘忍的事，好比看著縣中的侄子上了南大商學院，而自家兒子只能上南大金陵學院，南京家長之痛啊。

有人或許可以安慰，上了好的大學，也不意味著就是成功啊，并舉出若干例，你看隔壁的李總王總，大字不識一個，手下一批博士……網(wǎng)上也說：小時候，成績好，努力進大學；找工作，卻進了高中沒上的同學開的公司……有人說，名校不代表什么，成績好也不代表什么，諸如此類，不一而論。但這里面的邏輯其實更應該是：成績好，的確不代表發(fā)展好，但憑什么相信一個成績好的孩子十年后的發(fā)展一定不如一個成績不好的孩子？尤其在現(xiàn)在社會精細化分工的大背景下（和之前野蠻生長的經(jīng)濟背景有本質(zhì)區(qū)別）。

事實上，成績好的孩子，整體概率上的個人發(fā)展，還是較成績不好的孩子為好。當然，注意兩點，一個是整體，一個是概率，個體的反駁都沒有意義，何況，普通人家孩子，沒有家族資產(chǎn)與權(quán)勢，不依賴于專業(yè)知識與技能，還依賴什么呢？

再談縣中模式，給人的感覺是標簽一堆，無非是應試教育和往死里楸。縣中老師都是一臉悲情相，帶著厚厚的眼鏡教訓學生，而學生都是一臉茫然樣，行動遲緩，只有做起考題來才兩眼發(fā)光，然后把城市孩子的成績秒殺。

都說縣中苦，其實也未必如此。“苦”是一種主觀的心靈體驗，就像中國人抱怨自己生活悲劇，最好的勸慰就是告訴她，張三李四更悲劇，這種比較法的慰藉更能讓對方感到自己還不算苦，甚至破涕為笑。在縣中的學習生活，起得早早，苦讀做題與夜自修，行色匆匆，但實際作為主觀感受，學生們并不覺得苦。因為大家都同樣的節(jié)奏，沒有對比就無所謂苦了。

很多人也覺得名校苦，其實道理同上。在名校里，學習的壓力相對略大是普遍的，甚至還有一些課外的培訓，不過氛圍如此，無論是學生自己還是父母，都是“順水行舟”。但如果在普通學校，大多數(shù)人未必去上課外的培訓，如果自家抓得緊，孩子會覺得委屈、可憐，父母也覺得辛勞，相當于“逆水行舟”。逆水而上，就會遭遇更多阻力，包括主觀的“苦”。

當然，除了學習強度的區(qū)別，縣中有其他優(yōu)勢，大城市與縣城、村鎮(zhèn)，是不一樣的。在縣城，教育培訓的市場很小，一是不具備大城市聚集的需求規(guī)模，從而達不到規(guī)模-效益效應；二是縣中模式本來就占用學生時間極多，根本勻不出多余時間來做其他校外培訓。

在南京這種強二線城市和京滬這種一線城市，因為學校受限于應試教育的強度，學生的校外時間多，培訓市場規(guī)模龐大，公立學校的名師如果跳槽到民營教育培訓機構(gòu)，其收入?yún)^(qū)別是數(shù)倍甚至數(shù)十倍以上。

這種現(xiàn)象的弊端在于，學校教育的重要性被削弱，甚至，因為學校僵化的績效考核、行政主導、教學邊緣化等因素影響，老師們吃大鍋飯，學生也無心戀戰(zhàn)，要想有差異化的考試水平提升，功夫全在課外的培訓輔導上。而在縣中，所有的教育、培訓的進行都在校內(nèi)，因此，縣中的教學更為一體化、長期化，從而在強度優(yōu)勢的基礎之上，還更高效。

大城市的孩子，大多不是寄宿，父母在學校附近租房或購房，培訓機構(gòu)又散落城市不同區(qū)域，奔波本身也累，校內(nèi)教育和校外培訓也不可能完美銜接，效率低。在這點上，大城市是不如縣中的，后者是半封閉集訓狀態(tài)，學校即生活，學校即一切；而對于城市，學校僅僅是上完學校的課，還有其他培訓班的眾多課程呢。縣中占據(jù)了學習時間、學習效率、老師精力投入、學生全身心以赴的優(yōu)勢，一體化的教育體系，這不是城市的應試教育能比的。

在這里提一下縣中老師的因素，確實也負責任，一整天幾乎都呆在學校。作為縣中教師，成就感建立在學生的錄取率、高分率上。而城市里的老師，相對多元化一些，人性化一些。這也是大城市和縣城世界觀人生觀職業(yè)觀投射在教育崗位上的參差之別。

有些縣城老師的認真勁兒頗讓人感動。課前的備課相當嚴謹，一絲不茍，即使教了二十幾年，依然全神貫注，認真得好像在從事一項極其偉大的事業(yè)。每天有十幾個小時在學校，從早晨七點到晚上九點，幾乎是每天，每個月，每年如此。表情端莊，略蹙眉，似乎總有無窮無盡的教學上的事在思考著。甚至其備課的課本，滿是圈點、描紅、重點詞匯和語句突出，不計其數(shù)的各種符號、記號、注釋，很讓人油然尊敬。當然，尊敬的同時也幾乎無法想象一個人把這種機械的每天十幾個小時的重復性的訓練式工作視為一種理所當然和驕傲。

縣中模式，得承認，是一種高效率的應試教育系統(tǒng)，它內(nèi)在的要求每個學生整齊劃一，老師整齊劃一。標準化的流程，具體個體上，有的老師也能做到相對的因材施教去對待學生，但這出于效率與效果的考量，而非人性化的多元教育理念。

對于農(nóng)村子弟，考試成績肩負著改變命運、改變家庭尊嚴的重擔，有幾個能嘻嘻哈哈不當回事？縣中的氛圍里，如果知道自己輸在了起跑線，不是李剛也不是李雙江，再不跑快就來不及了。他們大多數(shù)時間耗費在與同學較勁、與自己較勁上，耗費在如何錯誤更少，如何記得更牢，如何做題更迅捷更準確上。這種內(nèi)在功利化的趨使，讓縣中子弟不可避免的焦慮，甚至影響了自己部分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凡事更趨于用一種功利化的思路去思考。有些教育專家說中國的教育是有問題，培養(yǎng)出合格的匠工，但并未培養(yǎng)出具備愛的精神的人，也沒有培養(yǎng)出有擔當?shù)呢熑胃信c真正的綜合素質(zhì)。當然，除了學校因素，也有家庭的因素，在此并不展開敘述。

說起縣中，隨便扯扯，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除了學習，其實大把的時間還是有的，圖書館往往是去處之一。不說翻遍所有的書，至少，《鋼鐵是怎么煉成的》這種革命書籍，我們都能隨手翻開關于保爾和冬妮娜接吻的一段，這就是功力。晚上的宿舍臥談會也別有趣味，來自各村各鎮(zhèn)的年輕人，談起班上的女孩胸前六兩，那是無與倫比香艷，用縱觀古今的各種文學描述抒發(fā)對女性曲線的贊美，甚至從北緯三十度的神秘地理引申到女人身上的經(jīng)緯意象，嘖嘖驚嘆有聲，口水巴巴之流，第二天看到女生，還裝得人模狗樣，談吐斯文矣。

當然，除了談女人，也談政治，談美國，談臺灣，談日本，談種種歷史問題、政治問題、文學問題。要知道，在宿舍臥談會上出彩，這很不容易的，如何把話說得又精確又形象又有說服力，那是需要極深的學識素養(yǎng)與口才。偶爾，也談文學、詩歌、思想，談西方文明，談巴比倫與幼發(fā)拉底河。當然，也談奧林匹克競賽，討論題目，評論老師，想象未來，思索女性，想象自己過了十年、二十年后的情形。

黑夜里，男生宿舍，黝黑夜幕中，這些閃閃發(fā)亮的眼睛的我們自己，會是怎樣子的、有著怎樣的生活、有如何的境遇。有時，談到一個主題，喧囂之中，忽然沉默不語，陷入了無盡的感慨和傷感中。很多年后的現(xiàn)在看來，似乎有著與年輕人很搭的莫名其妙的憂傷，在無數(shù)談論中，有時會觸摸到某種人性的詭異真實、世界的粗糙真實，那種久窺不得、剎那感慨的感覺，是頗讓人懷念的。

俱往矣，切換至南京，還是老話：要想上好的大學，就必須上好的高中，要想要上好的高中，就必須上好的初中，要想上好的初中，就必須上好的小學。這話當然不具備絕對的意義，只是相對正確。

事實確如此，南外本部初中優(yōu)錄約300，其中一半都被鼓樓和玄武的幾所學校占據(jù)，如果你家孩子在名小，7個畢業(yè)班，24個優(yōu)錄，每個班3/4名，雖然幾率不大，但總歸機會。如果在普通小學的班級，整個學校都未見得有1個名額，概率幾乎為0。這就是絕大區(qū)別了。南外如此講究“出身”，樹人、匯文、29中、新城和其他學校也如此。在尊重現(xiàn)實的基礎之上，根據(jù)自家的規(guī)劃和財力來購置房產(chǎn)，把學區(qū)作為一個考量因素，這也是非常實際的。

南京的學區(qū)，作為一個綜合因素，體現(xiàn)了一種氛圍。有人說，選擇學校，不僅僅是選擇了學校平臺，還選擇了對孩子教育很用心的家長群體，這也許也是“生源”意義所在。

另外，學區(qū)也是動態(tài)變化的，并非一成不變，好比之前的名小之一長江路小學，如今也算是家道中落，失去了曾經(jīng)的成績與口碑，蕓蕓眾生了。比如在2010年，蘇寧睿城與萬科金域藍灣的房價都在1.6萬/平左右，現(xiàn)如今，科睿小學+匯文初中配置的蘇寧睿城價格在3萬左右，而萬科金域藍灣的價格還在1.8萬徘徊。2012年初，西堤國際價格不過2萬/平，江灣城2.4萬/平，現(xiàn)在，具備品質(zhì)口碑的江灣城（非4期）在3萬左右，而西堤國際卻一騎絕塵3.4萬了，原因無他，新城初中的因素使然。

這可能是很多人未曾想到的，但實際上卻早有線索可循。如何把握學校發(fā)展的趨勢、動態(tài)變化，如何從學校的前世今生捕捉到這個學校的未來，也許只在教育局的規(guī)劃里。但對于我們，從教育的總體趨勢上宏觀分析，從各種信息中捕捉到蛛絲馬跡，選擇一個符合自己需要的有學區(qū)性質(zhì)的房子，這既是教育的考慮，也是資產(chǎn)配置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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